引
当杰洛特策马初到洛夫伦的时候,可能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村庄经历一系列事件。不过我亲爱的读者,本着从头到尾讲述白狼传奇的义务,我就将这一段发生在杰洛特与希里雅分别后不到一周的小插曲和盘托出吧。
时间是1275年,史凯利杰之战后的第三个秋天。在威伦的战事似乎并没有因为那场与普通人类毫无关联、然而事关世界存亡的战争的影响,拉多维德的和恩希尔的军队时不时发生小规模的冲突。也许你会奇怪政治格局和今天的故事有什么关联,坦白说没有直接的联系,不过促成战争年代的悲剧的本因,不就是国王们的喜怒哀乐嘛。
话说我们的白狼是在白果园附近和希里道别,他将自己作为猎魔人的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便骑上心爱的萝卜向南前进。是不是会联想到他在陶森特的家?这个时候的杰洛特虽已下了退休的决心,倒也没有准备好在哪落脚。我起先也揣测他是不是只是想远离凯尔莫罕,彻底把自己从猎魔人的枷锁上挣脱下来,不过杰洛特对此的回应是“我还是想当一个退休的猎魔人,而不是个退休的老头啊”。那么我们就权当机缘巧合好了。
于是,杰洛特来到了我们故事的舞台,尼弗迦德边境的一个村庄,洛夫伦。
一
大概四海为家是猎魔人的天性,这一点即使是行将退休的猎魔人也不例外。杰洛特抵达洛夫伦时,已是深夜,自然会想找家旅店投宿。但尼弗迦德带去洛夫伦专制统治,却没有带去繁荣富贵。与威伦的村落没多大分别,这里的村落只是零星分布了几家茅草屋,别说旅店,怕是连商人也不愿在此停留吧。
杰洛特叹了口气,好在猎魔人并不是非睡不可的人种,他便席地而坐,准备进入冥想状态。
——如果杰洛特就这么睡下,也许就不会有我要讲述的故事发生了。所以就如他此前在威伦所遭遇的经历一样,猎魔人特有的听觉使他注意到了某户人家隐隐约约传出的啜泣声。出于职业本能,他找到了不远处的告示板(这求神拜佛的板子倒是遍布所有村庄呢),并不出猎魔人所料的,上面记载着唯有猎魔人才能解决的委托。
还不满十岁的女儿已经遭受了太多折磨。一个月以前,她就经常性地昏迷不醒,有时两天才会醒来短短几小时。已经尝试了所有能用的草药,但情况不见好转。我们真的很害怕,害怕她的下一次沉睡会是永眠……如果神还有良知的话,请派使者来帮帮我们吧。
“好吧,就当是为盖房子筹集点资金吧。”杰洛特自言自语地说着冷笑话,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这个退休猎魔人再去工作一样,他叩开了落难村民的大门。
白色的头发、猫一样的瞳孔、胸前标志性的银狼徽章和背后两把长剑,就算没有听说过白狼的鼎鼎大名,饶是小村落的村民孤陋寡闻,也不难辨识出眼前此人猎魔人的身份。这个满面愁容的中年男人将杰洛特请进了屋内。屋子是最简单的布置,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便再无其他值得一提的东西。一位老妇人趴在床边抽泣,而床上躺着的,自然就是背负“诅咒”的女儿了。
“说说你女儿的情况——算了,我自己来看吧。”杰洛特侧身伏到妇人的对面,掀开了将女孩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尽管这一系列动作十分迅速,他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男人复杂变化的神色。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猎魔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杰洛特都能保持冷静,不为所动。从头到脚,这个女孩的皮肤一片煞白,那绝不是属于人类肤色的白,而是一种,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或者说是构成世界最基本元素的纯色白。上一次杰洛特见到这种颜色,或许就是降临于此世的灾厄:白霜。
未免过于神经兮兮了吧。杰洛特摇了摇头,挥去有关狂猎的胡思乱想,将精力集中到可怜的女孩身上。除了绝对意义上的惨白以外,他并没有发现女孩身上其他异样的情况,当然昏睡的状态可以算作异常……
这种情况在杰洛特的经历中还属第一次。但师从维瑟米尔期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说维瑟米尔也遇到过一例全身发白、长期昏迷的现象,无独有偶,遭遇不幸的也是一名年龄不满十岁的女孩。记忆逐渐起来,如果杰洛特没有记错的话,维瑟米尔当时说的是……
这种诅咒被维瑟米尔命名为“光化诅咒”,是人为施放的、几乎可以跻身最恶毒的咒语之列。已知的是,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以解开,受到诅咒的人将会在他年满十岁时被转化为天球交会的产物。而那种异物就是和杰洛特有过不少交集的,吸血鬼,也许是蝠翼魔,也许是吸血鬼女……
“维瑟米尔说没有解决的办法,但他是在有限的知识下做出判断。现在仍可以一试。”杰洛特起身道,“距离这个女孩十岁生日还有多久?”
“还有四天,我的狩魔大师,请你一定要救她!”
“也就是说光化诅咒的潜伏期之长,使她一直到最后期限前的一个月才发作出来。这样就更不好追查施咒者的踪迹。也许是在婴儿诞生时被下了咒,也许是不久之前……”杰洛特思索起来,如果按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寻求诅咒的解法就必须找到当初下了咒语的人。但目前推定时间已趋不现实,恐怕……“那么,按你们夫妇的印象,你们有得罪过什么人么?”
维瑟米尔曾经说过,诅咒的凶险性之高、解咒之难,反过来也会极大地影响施咒者。首先施放此种咒语的人必须是老道的法师,其次他将会受到极恶毒的反噬,至少得拿出十年寿命来交换。这样一来,就必须是有对这对夫妇抱有深仇大恨的法师才可能下光化诅咒,与此对应,夫妇也应当有些印象才是……
“我们一直循规蹈矩地在村里务农,四十多年也没有踏出过村落半步。洛夫伦的来客又少,怎么可能与人积怨?”中年男人愤愤地说,他可能也意识到这是受人诅咒产生的影响,而那名妇人则在此时幽怨地抬起头。看他们的神情,确实不像是假话,可是这样从逻辑上便不能通顺了。
“再回想一下,是那种苦大仇深的……”
“绝对没有!”这回,夫妇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应。
“好吧。”杰洛特又摇了摇头,“那么我会再想想调查的线索,就给我三天时间吧,如果三天还不能找出办法,请允许我采取必要的措施——”见男人扬起眉毛,杰洛特毫不犹豫地单刀直入“这个女孩就会在她生日时死去,而且我必须带走她的身体。这么说你们明白么?”
“绝对不行,她是我们的孩子!”夫妇异口同声地提高了音量。倒也难怪,亲骨肉会死已是够痛苦的事实,如果连埋葬她的权利都没有,是怎样都不能答应的。
但——杰洛特以锋利的目光瞪了回去。当意识到除了拜托这位狩魔大师以外,女儿已经别无得救的可能时,他们终究还是屈服了。
“当然还有,如果这孩子得救的话,报酬也是必需的。也许你们掏不出多少克朗,就以屋宅后的那片田地作为回馈吧。”之前大致考察过,那里种着包括白屈花等的一些植物,对普通人价值甚至不如稻草,但对猎魔人的炼金术算是有不少的帮助吧。
然后,未等到他们的回应,白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到底应该怎么挽救这条生命,他的心中并没有底,但他已经注意到,一个或许会成为解开一系列谜团的钥匙正在静静等着他。
二
将猎魔人特有的五感强化到极致,杰洛特在洛夫伦附近的密林穿行。原本不可视的轻微足迹,在他的视野下显得格外刺眼。就在调查女孩病情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屋外的一丝动静。那是一种谜一样的恶寒,只有久经沙场之人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他仿佛被什么人盯着,半夜三更出现在无人之地,除了与此事有关的“那个人”以外,又会是谁呢?地上新染上的足迹似乎就是为了印证杰洛特的推测而出现,而现在杰洛特也距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
“Eh bar gang la sur lu sick”在他高速奔跑时,脚下突然爆开一阵火花。猝不及防的杰洛特尽管在第一时间侧滚到了一边,甲胄还是因爆炸而发生了轻微的变形。那可是足以承受狂猎之王艾瑞汀一击的装甲,要想撼动它绝非焚风或者炸药所能及,那么对手已经很明确了,正是策动魔法引发爆炸的法师。
“好吧,好吧,是时候现出原形了吧。”猎魔人拔出背上的钢剑,那剑刃的锋芒透过明月反射出一道蓝色的寒光,那是来自符文石的附魔,封印着它饮尽无数人的鲜血而澎湃的赤色热流。
前方数十米开外的法师放弃了逃跑,他也注意到已经很难甩开追踪者,索性转身与白狼面对面地对视。
“猎魔人,你不该掺和这件事情。”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既然有报酬,我又正巧路过,岂有不参与的道理?”杰洛特无所谓地应答,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逐渐伏低,左手向前一伸,结下昆恩之印,俨然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特地回到这里是为了见证你的诅咒奏效?那么姑且先告诉我来龙去脉吧,以及,怎么解开咒语。”
“解咒是不可能的,即使如此你也要继续听么?”面前的敌人似乎从愤怒转变为嘲讽,他冷笑道,“至于回到这里的目的,姑且算是你说对了吧。”
“那么我洗耳恭听。”虽然语调和语速都没有改变,杰洛特的心里依然是猛地一沉,光化诅咒,的确没有任何解法么?
“那么,看吧。”法师的身体原本是严严实实用黑布包裹起来的,甚至也包括眼睛,大概是他用了什么法术使得自己具备一定的视力穿透麻布吧,不过当他揭开头部的装束时,杰洛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就和女术士菲莉芭·埃尔哈特一样,法师的双目尽毁。现在在原本应是一对明眸的地方,只是两个黑色的空洞。
“两年前,那是泰莫利亚国王驾崩之时。如你所知,我们法师和术士遭到那个疯子大规模捕杀,而我则是向南逃难,途经洛夫伦。说来真是可笑,原本被聘为宫廷顾问的我竟然会沦落到自身难保的程度。”
对于拉多维德所做的一切,杰洛特自然一清二楚。好友凯拉·梅兹也正是在女巫猎人的疯狂搜捕下逃到威伦。也就是说,面前的法师是和那些女术士们有着类似的境遇。
“原本只要逃到尼弗迦德,北方的势力便不能触及。但在边陲之地就以为自己安全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那个时候,女巫猎人的追杀已经迫在眉睫。我在洛夫伦找到这家民宿,请求他们让我藏身一晚。”
“所以,那对夫妇出卖你,导致你被女巫猎人刺瞎了双眼?”
“哈哈,我至今忘不了那个时候的痛楚和耻辱。那两个女巫猎人将我痛打一顿,恶狠狠地嘲笑我,‘你以为到了洛夫伦你就安全了’,然后用手指抠出我的眼睛。他们没有立刻杀我,把我丢在洛夫伦附近的荒地里让我自生自灭。大概他们想让我多痛苦一会儿再死吧,这是他们的疏忽,因为那对夫妇年仅八岁的女儿解开了束缚我的反魔法枷锁,这也是我苟延残喘到现在的原因。”
听到这儿,杰洛特的话语变得更加严厉了起来,“诚然夫妇的确是于你有仇,但既然那个小女孩救了你,你为什么会选她作你的复仇对象?你想让仇人感受丧女之痛?但你是不是也让你的恩人陷于痛苦之中?”
“那个女孩离我只有咫尺之遥,她的年纪又那么小,连双目失明的我都伤害不了。不对她下咒,我难道去找两个成年人算账?即使只操起干草叉,对付虚弱的我也是绰绰有余。”
“你的故事我听够了,现在我再问你一次,光化诅咒有没有解除的可能?”
“没有。”
杰洛特像一条头狼一样暴起,与法师之间数十米的距离迅速缩短。对战一个法师,最重要的便是拉近距离。纵然你有千种魔法,与战士近战亦是枉然(或许维格弗兹和卡兰希尔除外)。法师或许也没有想到方才镇定自若的猎魔人一言不合就发起攻势,仓促之下他念动几个短小的咒语,在杰洛特近身的路上引发两次小型爆破。但不要忘记,杰洛特身上环绕着的昆恩之印作出反应,中和了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接着,杰洛特迅速地划出一个正三角,施放阿尔德之印将吟唱的法师推飞出去。
未等法师起身,杰洛特已经在此冲到他的身前。那把闪动着寒光的钢剑又要收纳新的亡魂了,杰洛特如此确信,将剑向下刺去。
“哐——”意料之中刺破肉体的声音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却是钢剑与岩石碰撞的声音。法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移动到了杰洛特的身后,而之前他所在的位置则被替换成为一块巨石。
“Sa la bar sa ha nor lenny”法师的黑袍在这道咒语的吟唱中猎猎作响,周围为数不多的岩石猛地受到某种牵引力而聚集起来,一座高约三米的活体巨石拔地而起——那是土元素,高等级法师所能使役的魔法造物。
杰洛特补了一个昆恩之印。由于开战仓促,包括剑油、魔药的准备都不到位,因此要想战胜一尊崭新的土元素并非易事,何况它的身后还站着一名深谙魔法之道的法师。不过换一种想法,只要击杀那名本体弱不禁风的法师,土元素自会消散,这与过去触动机关而必须面对的构体生物又有所不同。杰洛特不再迟疑,对土元素发动佯攻,递出一剑。而土元素也向杰洛特挥出一拳,按理来说要向刺中怪物就必须挨上一拳——不过杰洛特的目标可不在这,他一个翻滚从土元素下方空挡穿过,直接零距离地与法师面对面。
“噗嗤——”这一回便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杰洛特的钢剑精确无误地洞穿了法师的心脏,而他身后的土元素也因为主人无力维持魔法而轰然解体。
“我不感到意外,如果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猎魔人,利维亚的杰洛特。”法师虽已必死无疑,却还是露出了惨然的微笑,“命运使你我在此相遇,双目尽毁的那两年我已厌倦了生存。拉多维德的暴政愈演愈烈,自他统一北方以后……咳……倒不如就这样被你杀死。”
“还有什么遗言么?”
“要说有的话,我必须说,我到死都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只不过你可能不会理解我了。”法师的声音逐渐微弱,直至完全停止。当然,对他极端反感的杰洛特并不会在意他最后的话语了。
“维瑟米尔并没有骗我,我只能选择最坏的路走。”杰洛特自言自语,他意识到,既然没有解除光化诅咒的可能,就必须在女孩成为怪物之前,亲手杀死她。
三
杰洛特现在最大的困惑不是别的,而是当自己询问洛夫伦夫妇有没有做过什么恶行时,他们不容置疑的回答。可现实是,那个因他们而被弄瞎眼的法师心中埋藏着憎恨,最终导致了女孩的悲剧。
“你还记得两年前逃难到这儿的法师么?是你向拉多维德的爪牙告密,出卖了他的吧?”
听到杰洛特的质问,这个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他那个时候已经被杀了。”
“果然如此。”杰洛特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无论怎样,这并不是我们的过错吧?虽然洛夫伦是尼弗迦德的属地,但常年战乱的时下,拉多维德才拥有这片土地实际的掌控权。我们协助他的军队追缉逃犯,又有什么错?”男人振振有词地回答,“他将诅咒施放在我可怜的女儿身上,这才是罪大恶极。即使他要报仇,难道不应该去找拉多维德和那些士兵吗?”
“那个法师我已经除掉了,但你的女儿,我没有任何办法救她。现在我要履行当初的约定,在最后的这一天把她带走。”
“狩魔大师,我知道您打算做什么。但可不可以恳请您,最后一个晚上,至少让我看着她……”
“绝对不行。”杰洛特知道,在最后这一天,他们幼小的女儿会被转化成泯灭人性的野兽,亲人在最后一刻相拥固然让人感动,但谁能说这不会成为“死亡之拥”呢?但,把女儿会变成怪物被我杀死这样一个事实告诉夫妇是很残忍的,也可能导致他们的不配合,因此,只能口头不答应。
“狩魔大师!”妇人也走到两人的身边,和丈夫一同恳求杰洛特的让步。
“好吧,你们可以陪她到晚上十点,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要带走她。”杰洛特也还是作出了妥协。
幼小的女孩已经连续五天没有醒来了,还从未有一次昏迷像这次一样漫长。但杰洛特也明白,这就是死亡迫近的先声。即使父母能陪伴在身边,她也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意识不到。这个世界不存在奇迹,弥留之际那动容的别离是不可能的,这对夫妇只能看着女孩走向死亡,连给予她哪怕一丝温暖都做不到。
老实想,这对夫妇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错误,虽然他们确实葬送了法师,但那也是依照来自北方的法令,而他们只是忠实的践行者。即使如此,他们却无端失去自己的孩子,这份悲痛是可以理解的。但人类为什么要执着于分别的不舍呢?尤其是在一方根本感受不到另一方的付出时,那么另一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图了自己的心安理得罢了。杰洛特自嘲自己是猎魔人,七情六欲已经因为变种而被破坏,因而不懂至亲的心情。我在那个时候提醒他他和叶奈法之间的爱情,他却摇摇头说爱情是两码事。
时间很快指向十点。杰洛特推门而入,不顾夫妇的阻拦抱起幼小的女孩。从她身上已经很难感觉到体温,而她的肤色也由之前的“绝对”的白转向吸血鬼特有的苍白,这说明那种异化就快要完成了,也必须立刻将她转移到无人涉足的地带。之前杰洛特考察过,在洛夫伦以东一英里处便有一座墓室,他准备在那儿杀死女孩——不,是杀死吸血鬼,然后葬在那儿。
背后传来夫妇的哭喊,但杰洛特没有理会。见证了太多战乱下人们的妻离子散,即使猎魔人不会丧失情感,他也对这些悲欢离合产生了麻木感,保护好洛夫伦免受原本可能屠村的吸血鬼的危害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于是,他径直跨上等候已久的爱马萝卜,向圈定的墓地赶去。
四
时间一分一秒走向零时,在那个时候女孩将会彻底变成吸血鬼女。杰洛特是可以直接杀掉女孩而不与强大的妖邪作战的,但无论如何,他却做不到残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何况她在生前做出与她父母截然相反的事。他注视着女孩的双眼,紧闭着,但他却好像能够穿透物理的不可视而见到她的灵魂,那样澄澈,那样洁白。
“呜——”女孩忽然呻吟起来。“回光返照”这个词在杰洛特的脑海里蹦出,大概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她又恢复了久已失去的意识。
“你是……”
“听着,孩子,我是你父母请来的猎魔人。你就快要死了,很抱歉我无法做什么来改变这一切,但我会保护好你的父母,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法师,法师,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法师?”女孩急切地询问,虽然年幼,她却好像立刻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但并没有对杰洛特的承诺做出回应,而是探寻那个下诅咒的法师的结局。
“我知道,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而我已将他杀死。”
“你——”女孩惊恐的尖叫在墓室回荡,“你杀了他……可他……”
杰洛特紧锁起眉头,自己难道弄错了什么?
短短数秒后,女孩恢复了异样的平静,她说道:“时间应该不多了吧,狩魔大师,我就要变成怪物了吧。在杀死我之前,我必须要证明法师,米尔纳的清白。”
“我是维吉玛一户人家的孩子,三年前,在我刚刚开始懂事的时候,战争让我和亲人走散。之后我流落在荒野,却被一伙强盗盯上。他们把我拐到洛夫伦,卖给那里的一对农民夫妇。——他们大概是自己没有生育的能力吧,谁知道呢,但我对他们只有憎恨。不管他们心里怎么臆想他们对女儿的爱——不,我不会承认,他们根本不是我的父母。”
“后来米尔纳流落到这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米尔纳被这两个农民陷害。虽然害怕,但我还是找到了他,替他解开手铐。我说了,我决不把这两个人当父母,但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就是觉得我要偿还他们的罪责……”
“米尔纳说他会报恩,让我许一个愿望。你能明白那个时候,从维吉玛被拐卖到这里的绝望吗?当时我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方式,就是用我的命去诅咒那对夫妇。他们不是很重视我吗?如果我变成了怪物,把他们都杀死,然后伴着诅咒死去,那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幸,也是属于我的解脱。”
“从来不存在什么对我的‘诅咒’,米尔纳不惜牺牲自己的寿命也要实现我的愿望就是如此,所以——”
话音戛然而止。时间已是零时,女孩——不,在杰洛特怀里的不再是女孩,而是那个前来复仇的吸血鬼女。
“……!”在突然的变故下,杰洛特被一股巨大的推力击得倒飞而出。他目不转睛注视着那个直起身子的怪物,有着年幼女孩的面貌,力气却堪比一头壮年公牛。紧闭的双眼已经打开,却是诡谲的白色。她双手上烙上了超过两英尺长的指甲,所在的周围是不自然扭曲的空间,杰洛特知道,那是吸血鬼女特有的“暗影力场”。
这一次,杰洛特是有备而来。他抽出背后的银剑,上面早已染上高等吸血鬼油,能更轻易破开吸血鬼如钢铁般坚硬的皮肤;数小时以前,他利用农夫田地里的植物制作了一剂强化黑血,这种魔药可以融入猎魔人的血液,使之出现对吸血鬼不兼容的剧毒;环绕杰洛特的周身的,是能承受一切攻击的昆恩之印;最后,杰洛特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囊,里面装着的是对吸血鬼有致命性的炸药月之尘。
和怪物聊天没有什么意义,虽说高级别的吸血鬼是有与人沟通的能力,但这不包括诅咒的产物。双方就这样冷冷地对峙着,以致鸦雀无声的墓室里,即使是蜘蛛爬动的声音也清晰准确地传入耳中。
率先沉不住气的是敌人。一团鬼影闪动,远处的吸血鬼女登时出现在杰洛特近处。他竖向地举剑挡住鬼女的利爪,后退半步转守为攻递出两剑,都被鬼女一一格挡。然后在这时,杰洛特抛出了左手持有的月之尘,随着一声爆破声,他被巨大的反冲力逼得后退数步。
一般在这个距离被月之尘命中的吸血鬼不死也会少半条命。但是,吸血鬼女似乎在最后的零点几秒意识到炸弹的威胁,闪开了这一击,当空气中的尘埃逐渐散去,杰洛特所能看到的是,空无一物。
“不好。”迅速明白是吸血鬼女发动了隐身的能力,杰洛特左手向地面一比一个沙漏状图案,亚登之印在他脚下布开。一切妖灵在阵内都会无所遁形。只是,目前仍然难以把握敌人的位置。杰洛特向四周张望,双手持剑,严正以待。
——是后方。吸血鬼女在距离杰洛特身后的近处因为亚登法印的效力而显形,但她的利爪快杰洛特一步,随着一声尖啸破开昆恩之印的防御,同时将杰洛特逼出亚登的范围内。因为自身仍处于其中,吸血鬼女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约束,也暂时失去了隐身的能力。这给予杰洛特短短数秒的喘息。他一个健步冲入亚登法阵的范围内,丝毫不怜香惜玉地一剑劈下,银剑在鬼女身上留下一道贯穿全身的巨大伤痕,黑色的血液从中爆出,然而就在杰洛特挥出第二剑之前,她再度进入隐身,与此同时亚登法印也过了持续的时间。
没有给杰洛特进一步结印的时间,吸血鬼女从杰洛特的后方发动进攻,她瞄准杰洛特的颈部——那是理所当然的,吸血鬼眼中人类最脆弱的部分,一口咬下。
“呃……”一声闷哼,杰洛特因为脖颈被破开而单膝跪倒,现在吸血鬼女正在吸血……他明白这一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啊——”接着便是吸血鬼女的惨叫。读者们,前文我们已经提过杰洛特服用了黑血药水。此时对于吸血鬼来说,杰洛特的血不是什么甘甜美酒,而是毒药。贸然吸血的鬼女倒退两步,痛苦地捂住嘴。你一定很好奇吸血鬼能否感受到痛楚,那么我想答案是肯定的。杰洛特再没有犹豫,忍着剧痛转身递出致命的一剑。
吸血鬼女倒下了,束缚那个女孩的诅咒已经被解开。杰洛特在伤口处抹上一些白色拉法达煎药,起到止血和镇痛的功效。他静静地低头看着将死的吸血鬼女。对方只是看着他,丧失了作为人类智能的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但杰洛特的心底大概已经明白她会说什么,多半是抱怨吧——在这个女孩的观念中,她的仇人自始至终就是那对夫妇,尽管他们自以为自己有多爱她,但那就是他们自我臆想的家庭仁爱。法师米尔纳如他所言,正是践行了以恩报恩,利用光化诅咒实现女孩唯一的愿望,以仇报仇,用女孩的死亡来惩罚无知的夫妇。只是,这件事经过猎魔人的插手,便变得不同了,无论女孩、还是米尔纳,终究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如果说一切早已注定,种种矛盾的前因后果对两人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诅咒呢。
捍卫了普通人类的利益,保护了洛夫伦村;消灭了歪门邪道的法师和象征邪恶的吸血鬼。杰洛特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批判的地方。何况,按照猎魔人的原则,他只是拿报酬办事罢了。在洛夫伦村发生的故事就这样画上了句点,杰洛特的旅途还在继续,至于孰对孰错,我亲爱的读者,这就需要你自己的判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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