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丢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俩的纯友谊开始于一次不经意的回眸,那天我吃完晚饭往家赶,想着怎么应付晚上的作业,路过电游室的时候,一扭头就看到他在里面,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就是进去打个招呼而已,然后就平静地走了进去。
半小时后,他问我,刚才爽不爽?
我说看你拳皇玩得那么烂,请问我有哪里爽了?
他一呵呵一笑,说,我才玩一个月,就进步神速,可以说已经晋升准高手的行列了,这得多亏我敏捷的头脑和平时认真观摩高手的操作。你近距离观看到了一个准高手的操作,怎么能不被爽到?
我也呵呵了,说,还敏捷的头脑,也没见你成绩好哪去呀!
说到这他似乎有点伤感,说,那还不是因为平时只能观摩到你们的作业,而没能观摩到你们是怎么做作业的呀!
高考之后,我考去了东北,他选择了复读。我们选择了相当复古的写信的方式进行交流,是的,就是手写之后将信纸放进信封贴上邮票写上地址放进邮箱的那种写信。
他写信说,那天高考成绩出来,他的成绩并不理想,他跟他妈说要复读,他妈不同意,他就一个人跑到市里一天一夜没有回家。后来回家,他妈就同意了。他还说,他一定要挣口气,不是为了证明他了不起,他是要告诉大家,他曾经失去的一定要拿回来。
我回信说,再不同意怕出事啊,想不到你性情如此肛裂,动不动还来一哭二闹,我是你妈也受不了;还有你代入感不要这么强,我们说人生如戏,不说要你演别人的戏。
他又写信说,他前两次考试的成绩比之前有的大幅度的提高,增长形式喜人,相信不久的将来,就能超过400分了;还有那个班主任老太婆,成天在班上表扬另一个复读生,他就不明白了,他也进步很大啊,怎么不鼓励一下?
我又回信说,既然你的底子这么差,那么你能谦虚一点吗?别人是高考失利选择复读,你是超水平发挥选择复读,两个人能一样吗?
他又写信说,他发现自己的化学成绩提高很快,照这个状况下去,就算数学、物理、英语差一点点,也是能考出满意的成绩的。
我气极败坏,想要写信回去驳斥一下他,发现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后来新一年的高考又结束了,过了很久,他又给我写了一封信,他没有讲他考了多少分,只给我讲了一个我听过最悲伤的故事。
那天高考完了,他和另外一个同学一起去网吧包夜对答案,他坐这边,另外一个同学坐那边。哦,有个细节忘记交待了,另外那个同学爱好是乒乓球。
每次他对了一道答案,发现自己做错了,对面就会传来“耶~~~”的一声,然后那位乒乓球爱好者就会紧握双拳,站起来在空地上转圏;
每次他又对了一道答案,发现自己又做错了,对面又会传来“耶~~~”的一声,然后那位乒乓球爱好者又会紧握双拳,站起来在空地上转圏;
...
由于他读的是专科,我们一起毕的业,他找了个电话销售的工作,销售的是电话;我被骗进传销组织,被洗完脑后发现意志不坚是硬伤遂被放弃,我转了一圈去决定投奔他。当晚跟他挤在一张床上聊天。
他说,他发现了一款经典的游戏叫《星际争霸》,真是太好玩了,现在他已经是高手了,经常在战网上对战,胜率很高。
我说,真是活久见,《星际争霸》是一款经典游戏我承认,但我唯一搞不明白的是,玩这个游戏的都是骨灰级的老玩家了,你一新手一上来竟然不去玩《魔兽争霸》?
他说,你真是孤陋寡闻,大家公认《星际争霸》是最经典的,其它游戏都要靠边站,就像调味界的老干妈,你要是有了老干妈,还会想要老干爹吗?
我竟无言以对。
几天前,很久不联系的丢丢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准备进德邦物流了。我靠,对,这就是我当时的反应,我心想这小子怕是脑子又短路了,要步了我当年的后尘。就像我在走一条不怎么好走的路,还没走多远呢,就掉进了一个坑里,没办法,只好拍拍灰爬起来接着走。还没走多远呢,又掉进一个坑里,照我的习惯,得在这坑里躺上一阵,没想到一回头,嘿,那不是丢丢嘛,他正迫不及待想往我先前掉进的那个坑里跳呢!
于是,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日子里,这个消息顺利地成为了我这几个月以来最令人愉悦的一个消息。我还记得,我当时激动得语无伦次,把自已想象成一位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的老前辈,站在一个山冈上,摸着他的头,用饱含深情目光凝视远方,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讲述着峥嵘岁月,却突然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讲述的;我只好故做轻松地说了一句“你就慢慢熬吧”。显然,他很希望我能给点有建设性的意见,我的这句话没能起到一个指导性的作用,没聊多久,他就挂了。其实我想说这句话起到的作用不能不说不是不高瞻远瞩的。只可惜他现在不明白。
结果没过了几天,他又来电话了,第一句就是“我想不通你当初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当时正在打DOTA,对于他的问题,我本来可以作一个专题报告:论如何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牺牲劳动力,换取人民币。但我当时正在激战,没功夫跟他讲大道理,只是告诉他说,你就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做就行了,慢慢就习惯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已会达到一天不搬货,还真他娘的不舒服的至高境界,达到这种境界之后,你不会涨工资,不会被提拔,甚至不会被女孩子看上,但是你会很醒悟地说一句,真是操蛋啊!结果,就在这句话刚说完的时候,单手操作的我就被秒杀。很多时候,人生都跟DOTA一样,忍气吞声憋半天,只不过为了一件神装。而刚才的失误,彻底打乱了我的节奏,我生气地对丢丢说,你什么都别问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还要继续憋我的神装呢,先这样吧,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既没有接到丢丢的电话,也没打通丢丢的电话,我有点后悔当时语气不是很好,我总是很想珍惜每一个打给我的电话,因为我都不知道那会不会是某人给我的最后一通电话。我觉得我应该以一种更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没事的,开始会痛,但慢慢会爽起来的;如果你因为痛就不爽了,那你就白痛了呀!还好,今天丢丢又回我电话了,他说前两天太累才躺下就睡了。我这才放下心来,我没多说那么诡异而无厘头的话,以免他要过好头天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而他仿佛一下子就适应了那种生活,竟开心地跟我谈起了工资的问题。
我知道,以丢丢的性格,他肯定要安于现状一段时间,至少要等到他可以顺利地自我证明他比我强那么一点点,然后找个机会放心地丢出来。就像好多年以前,他每天晚上准时坐在洗澡堂电游室,等着我过去,然后教我玩拳皇。我当时还是挺一心向学的,开始很抵触,和他玩只是出于好奇,我问他这东西这么好玩么,那时的他,自以为风度翩翩,轻轻地扬起头,顺势就飘起了他飘逸的短发,包含深情目光凝视着屏幕对我说,帅毛你就不晓得啦,这玩电游其实最让我有感觉的不是玩的这个过程,其实打两下就没得什么意思哒,最有感觉的是晓得是什么啵?就是投币的那一瞬间,几有感觉的啊,那心里那个满足啊,无法形容,我每天跑过来,就是为了投这个币的。当时五彩的光印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牛逼。
许多年以后,我回想起来,发现在装逼这件事情上,他还是很领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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