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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接到上百个电话,都在问我网吧什么时候开门”

RMHO
文化 2022-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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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受采访的两个小时里,刘先生大概每隔五分钟就要接听一通电话,然后告知另一头:“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门,配合北京防疫,全市网吧都不能开门。”

有时他还得再补上一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不好意思。”

自今年5月初开始,出于防疫需要,北京朝阳区发布通知要求各歌舞娱乐场所、网吧暂停营业。从业者们原以为这个状态最多持续到夏天开始。然而三个月过去,期间大小网吧被允许开业的时间仅仅只有三天。

八月正值暑假,这原本是网吧行业一年中的旺季,抢手的包间位置通常从上午开始就座无虚席。但如今在刘先生与彭先生合开的电竞馆里,40余个机位空无一人。

面对现状,两位老板表现得相当“佛系”。比起倒苦水诉说网吧在疫情下的经营困难,他们更愿意聊自己的故事,谈论对于这个行业的看法。

在他们看来,至少对于北京的网吧们而言,“疫情”的影响是公平的,真正左右这个行业发展方向的因素在其他地方。

“当然会有人熬不下去的,就看谁能扛下来了。”他俩显然铁了心准备扛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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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与彭先生的电竞馆,位于北京东站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旁。之所以叫作“电竞馆”,是因为这类网吧在“从网吧到网咖”的路子上更进了一步,继续把“高端”作为它们最大的卖点。

不同于人们对网吧的过往印象,这里的整体风格相当清爽明亮,给人的第一感觉甚至有些像学校电脑课的机房。环境变得更加舒适整洁,能吸引到的目标人群也就更大了。

有一对常来店里的年轻夫妻,彭先生就有很深的印象。他们早上送小孩去上学后,会一起来店里上网,一待就是一天,晚上小朋友放学了妈妈再去接他。

常来这里的,还有一边写代码一边玩游戏的程序员、有吃了早饭就来店里占座打魔兽的中年人,还有集体抢票的粉丝、给孩子报名的父母等等。商务拍摄或者公司团建,偶尔也会选择这里作为场地。改头换面后的网吧,不再只面向单纯的玩家。

据企查查的数据显示,目前全国登记在册的网吧相关企业共有27万家,但每年新登记的企业数量正在不断下降。新生代的网吧需要求变才可能在这片市场中立足,改名成“电竞馆”就是其中之一。

在彭先生的设想中,电竞馆是一个轻度电竞化的俱乐部的前身,称呼只是理念的体现,具体哪几个字不重要。除了一台硬件配置更好的电脑,还应该有更加完善的配套服务,才能让人愿意花费数倍于以往的费用。人们的消费需求变了,网吧的模式也得跟上才行。

除了提升电脑配置,也有些网吧看见手游崛起的风潮,尝试转型手游馆。这些手游馆一开始还是在每台电脑前配置一部高配“电竞手机”,后来更是撤去了电脑只剩下摆在支架上的手机,再看不出过去网吧的样子。

在网络上不难找到一些手游馆的照片在网络上不难找到一些手游馆的照片

还有部分网吧正在力图转型成一站式娱乐场所。既然现在年轻人的线下社交,已经逐渐从网吧转移到剧本杀和密室逃脱等新的娱乐形式上,那就把这些捏合成一个整体,打不过就加入。

配合上以往网吧就在尝试融合的餐饮、酒水等服务,让客人可以在这里满足大部分娱乐需求。不论想玩什么,先来到店里准没错,也就留住了顾客。只不过这种粗暴的加法行为,需要以规模化为前提,意味着高昂的投入,他们业内也还处在尝试和观望的阶段。

只是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网吧行业求变的既有节奏。方法虽然不少,但如果无法开门营业,一切理念都是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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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明面上,北京的网吧自6月以来就基本处于停业状态。

在大众点评上,许多网吧的评论区里充斥询问何时开业的留言,大部分情况下都得不到店家的回复。

星逸电竞馆是五环外一家开业刚超过两年的年轻网吧。他家从去年8月份起就开始在抖音上发布“停业日记”,每一条视频里都是空无一人的大厅,唯二的活物只有拍摄者和一只猫。

在这家网吧身处的小巷内,周边三家店铺都已经正常营业,仅有电竞馆仍然大门紧缩。门上贴着自5月4日起暂停营业的告示。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门内的招牌还亮着灯光,却始终没有人来呼应敲门声。

白色的发光招牌非常显眼白色的发光招牌非常显眼

相比之下,RANK电竞馆则是少数那些店主还积极接待着客户咨询的网吧。

从去年6月份开业至今,他们店在点评网站上显示有两百多条评论。在提问中往后连翻七八页,排着整齐队形的只有一个问题:今天网吧开门了吗?店主也尽可能回复了大部分客户的询问。

即便答案也只能是“没有”即便答案也只能是“没有”

紧闭的大门和贴在上面的停业通知,都在印证着他们久未开张的事实。如果不是接受采访,现在的他们也很少到店里来。

此前虚拟货币价格走高时,有不少网吧老板也跟着潮流,把店内闲置的机器拿去挖矿。一开始按着他们盘算的价格,这门新生意能有不少的赚头。但很快就因为虚拟货币波动的价格,以及他们对这行的不了解,发现算上设备损耗的话,其实能赚的并不多。再加上之后国家严打挖矿,就更没什么人继续了。

后来在一些城市的网吧行业里,还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机器租赁。疫情隔离时如果家里没有可用的电脑,居家办公、居家上课的大人小孩都是他们的潜在客户。不过这个门路也有着售后纠纷、行情不稳定等弊端,临时补贴网吧的支出成本可以,并不是长远之计。

特别是对于那些原本就经营状况不佳,或是承担着更多房租和人力成本的网吧,压在他们身上的经济压力有时候会让他们选择铤而走险。五月时北京便有网吧因私自经营被查处,而如今也未必没有在暗中迫于生计向老顾客开放的网吧。

因私自营业和不配合防疫措施而被吊销证照的网吧因私自营业和不配合防疫措施而被吊销证照的网吧

即便自身完全没有私下开店的想法,但RANK电竞馆的两位老板还是对于这样的状况抱有同情:“(一些店)已经偷开是死,不偷开也是死,那是本来就干不下去了,没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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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整个行业当下身处困境,刘先生和彭先生并不后悔自己开电竞馆的决定。

直到2019年,他们才接触到网吧这一行业。两人此前在另一家电竞馆一同上班,这家公司受到疫情影响缩小了规模,他们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决定出来一齐创业。

“因为疫情,房租什么的其实处于低位,选址也有了更多空间,这其实就是种博弈嘛。”在此前的工作中,他们摸清了开设网吧的种种门道,也有了自己的经营理念,在他俩看来,相较于资金或是大环境问题,这才是开设电竞馆最重要的“软条件”。

在自己经营网吧这一年时间里,他们也算是成功验证了此前的经验——这家电竞馆很快就获得了稳定的客源,营收也满足了预期。

如果不是疫情加剧带来的变数,两人原先准备继续在三里屯开一家“更新、更全、铺面更大”的旗舰店。预想中的新店会更像是真正的“电竞”馆,会承办赛事,开设观战区,配置相关人员。

店内目前的五人间还是略显局促店内目前的五人间还是略显局促

只是这些念头暂时都被打消了。

馆内的五名员工目前因为停业全部休假在家,休息期间工资照发,暂时也没有人想走,大家都在等着开业的那天到来。

尽管现在来询问是否开店的电话络绎不绝,但两位经营者明白,一旦等到八月底开学,店里就会流失不少客源。“报复性消费”不会到来,对于他们这样过去经营状况较好的网吧,真正的损失并不是如今闭馆依旧需要支付的房租水电以及员工薪水,而是那些原本的潜在收入。

电竞馆内曾经座无虚席的场景电竞馆内曾经座无虚席的场景

虽说对自己的经营理念很有信心,但他们也很明白,挤占网吧生存空间的也不只是疫情,电竞酒店、主机体验店这些娱乐相关的线下产业都被认为分散了网吧的客流。

彭先生说他们也曾考虑过开设电竞酒店与主机店的想法,为此还考察过一些店铺。在其它省份有一些做得好的电竞酒店里,甚至发展出一种“电竞青旅”的存在,房内只有床和电脑,或者单独划出一块电竞区,客人洗漱都是使用公共卫浴,也算是与社交属性的结合。

不过在彭先生眼里,电竞酒店对于北京而言其实有些水土不服。一是地租太贵,二是监管部门的执照很难办,而且电竞酒店的红火一定程度上是基于网吧关门的现状。顾客们甚至由此衍生出了“拼房文化”——几个人拼一间房只是一起上网。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电竞酒店”的刚需不在于“酒店”,只要疫情过去了,玩家们依然会回到网吧。

小红书上的电竞酒店也算是个相对热门的题材小红书上的电竞酒店也算是个相对热门的题材

至于主机体验店,两位经营者则坦诚自己不是很懂主机游戏,所以只是简单在店内摆了一台PS5,只为补足生态和添些气氛。而随着周边开设了几家主机体验店,会选择来这里玩主机的玩家也更少了。

这块休息区其实看起来相当惬意这块休息区其实看起来相当惬意

另一方面,网吧也是个地域发展相当不平衡的产业。两位经营者认为北京的网吧行业相对于成都、上海等地区颇为落后,这不仅体现在场地租金导致的性价比问题,也包括了服务理念以及专业性的欠缺。

所以在他们看来,光是做好网吧这一块就还有许多值得深耕的空间,远没有到不得不另辟蹊径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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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访的过程中,两位经营者几次提到了“哪个男孩小时候没想过长大要开一家网吧的”。

在店开着的时候,身为80后的刘先生几乎每晚都会来自家店里玩《魔兽世界》直到凌晨;彭先生则说他总是时不时就要开监控看看店里的状况,就算是在关店的当下依然如此。

显然,这两位如今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自己的儿时愿望。

只是与此同时他们也很清楚,如今的年轻人再没有几个会像他们一样,把“开一家网吧”当作梦想了。

“就是个夕阳产业吧,我们的预期是能做好个五年,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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