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飘落,麦穗轻摇,月光缓缓拂过一切,缓缓升到树梢,照到一双雪白的腿上。血从狰狞的断面渗出,流过大腿小腿和指尖,滴落回地面的头颅上。
虽然记不清原文了,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以上这个场景出自前苏联作家伊萨克•巴别尔的《红色骑兵军》中的一幕。
但在前几天,我又翻开了这本书,才发现书中并没有这个我自以为“全书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场景,只有另一段用美景来描述战场的文字。虽然这段话和我想说的主题无关,但鉴于巴别尔写得实在过于精彩,所以我还是把它放在了下面:
“橙黄色的太阳浮游天际,活像一颗被砍下的头颅,云缝中闪耀着柔和的夕晖,落霞好似一面面军旗,在我们头顶猎猎飘拂。在傍晚的凉意中,昨天血战的腥味和死马的尸臭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很明显,我在看过《红色骑兵军》后莫名诞生了一种奇怪的既视感,想象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场景。它由我对原文的印象凝结而成,以致于随着时间的褪色,慢慢取代了原文给我留下的真正记忆。
于是我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当我们在看、玩、读一部作品时,如果脑海中充满了某些既视感,或是萌生了更多发散而出的想象,那么还会存在客观吗?
译者为戴骢的版本
最近我看了国家话剧院的一部剧,《哥本哈根》。全剧只有一幕场景,3名演员,讲述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和丹麦物理学家玻尔死后,他们灵魂之间的探讨:为什么海森堡在为德国设计原子弹之前,要去会见他曾经的恩师玻尔。
这两个人见面时到底说了什么,被称为“海森堡之谜”,至今未有定论。很多人觉得,海森堡为纳粹德国制造原子弹,为了学术追求泯灭良知;但据他自己在战后的辩解,他其实很清楚造出原子弹的理论依据,只是故意向纳粹夸大难度拖延时间。
在《哥本哈根》里,几人的灵魂就像《罗生门》里一样,一幕一幕地从头开始推演究竟为什么海森堡要去会见玻尔。去向他打探同盟军的原子弹进度,邀请他加入纳粹的计划,向这位量子物理之父祈求宽恕,或者是请求他和自己一起共同拖延、阻止战时双方造出原子弹。每一个答案听起来都能自圆其说,但又都有缺陷。
一次次逼近真相,但又一次次从真相上空俯冲而过,《哥本哈根》直到最后也没为这场历史迷局留下一个定论或是假说。而是像两位主角研究的量子物理一样,让真相和后世对海森堡的评价都留在了薛定谔的那个箱子里。
——这就是对这个“海森堡之谜”最为客观的评价,一个量子评价。
BBC在2002年曾把这目剧改编成电影,由刚刚卸任的“007”丹尼尔•克雷格主演
在《绝命毒师》里,主角老白给自己取的道上名字也是海森堡。在全剧5季里,他没说过他对海森堡这个人的态度。但我想他一定坚信海森堡自己“拖延纳粹德国研究计划”的说辞,认为海森堡是一个以恶行施善举的人——就和他对自己的定位一样。
或许他一开始确实是所谓“为了家人贩毒”,但他最后也毫不犹豫地为了自己一黑到底,堕落成一个活在复杂生活里的复杂坏人。
此前上映的电影《奥本海默》里,作为和海森堡同时站在两份原子弹计划前的奥本海默,就算换到了正义一方,他仍然没有逃脱内心人性的挣扎,以及后世对他挂起这把至今仍高悬在人类头顶的利剑的非议。
人性很复杂,生活很复杂,我们看过玩过的这么多作品都很复杂。从这些东西里走过,没人是客人,却人人都惦记着客观。
最近我在玩的解谜游戏《塔罗斯的法则2》口碑很好,大家盛赞它塑造了一个“解谜开放世界”,把关于人类存在的哲学议题放进了解谜游戏的框架里。但我在享受这些的同时,也会被他冗余的地图规模和割裂演出与玩法所困扰。
我爱玩它,也恨它,复杂的作品和人从来都是在不同声音的讨论中变得伟大。对于它们来说,客观不重要,不存在,甚至不需要存在。在这些声音的相互纠缠下,一个陈述清看法的量子好评或许更具生命力。
毕竟很多时候,我们说一个人客观,只是“他和我想的一样”的另一种表述——一个让自己更体面的词汇。
你们猜我给《塔罗斯法则2》打的是哪个好评? ——Caesar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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