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508工作室

一

三十三岁已经干涸的李修林回想起自己二十岁时澎湃的荷尔蒙，就不得不想起三个女神和一个女人。

三个女神是自己曾经做过备胎的女神，可能连备胎都算不上，因为自己喜欢玩游戏而被误解为懂电脑所以经常被叫去修电脑；一个女人则是自己实际的女性朋友，但其貌不扬到让自己根本联想不到女朋友这个设定。

长相好看的三个女神ABC，李修林发现他已经记不起她们的名字，而其貌不扬那一个的名字，李修林却记得死死的，因为那时的她时不时就会从记忆的某个角落跳出来用那张大脸唬自己一下。

“我叫姜晨！”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总是这样张开血盆大口笑着，似乎随时都可以将李修林整个吞入肚中。

那天正是如此，教室课间，李修林在应援团女队大长腿的感官享受与屡屡失败的心理折磨中M得异常快乐之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甜美女声。

“真的快受不了了！”

几乎像是娇喘一般的声线和引人遐想的内容让身为二十岁雄性的李修林本能一阵激动，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只见一直纤纤素手从后方袭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NDS。

“没见过这一关就卡住的，陶土爷爷会哭的！”

李修林饶有兴致的转身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果他猜的没错，一出偶像剧正裹挟着狗血的邂逅在他二十年一片空白的感情生活中豪快上演！

于是当他真正转过身的时候，终于还是吓了一跳。

声音无比温柔的那位小姐姐，她庞大的脸庞、黝黑的肤色、恰到好处的青春痘，这不对吧？偶像剧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喂，我的NDS…”

“笔！”

女人毫不客气的向李修林伸出手。

然而不得不承认，女人的应援团水平比他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卡了他半节课的这一关被她顺利拿下。接着她长出一口气，将NDS还给了他，大功告成的感觉。

李修林捧着自己两个月生活费买的NDS，莫名有点心疼，而看着这个女人的脸，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抽了事后烟的错觉。

“动森里有没有好东西啊？”女人不客气的问道，李修林的想象中感觉他已经被这个女人翘起二郎腿踩着自己脑袋了，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女人说的一定是“把好东西掏出来你这头猪！”

“有有…”

“那我下节课把我的小N拿来！”

短暂沉默，女人继续开口。

“FF10还是FF12？”

“啊？什么？”

“你喜欢哪一个！”

“厄…FF10吧！”

女人似乎有点开心。

“你觉得新鬼武者怎么样？”

“…垃圾。”

“生化4呢？”

“神作！”

“我叫姜晨！”女人笑眯眯的张开了血盆大口，那个表情李修林认识，如果放到今天就叫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而整个过程中他都不敢抬头看她，生怕所谓的爱情火花会不留情面的残忍绽放。

二

虽然李修林的学校在整个北京都算是非常兼容并包的了，然而那个年代对于成立游戏爱好者的社团还并不是一件十分政治正确的事情，除非你加上个“电竞”的名头，让学校认为社团里每个人都是SKY。当时学校的“电竞社”的主要活动是魔兽、星际、CS，过几年又变成了DOTA。

萌生出建立社团的想法是在李修林与姜晨逐渐开始每天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李修林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一起聊天，这不赤裸裸的就是他高三苦读时候支撑他的动力——上大学以后美好的心跳回忆么？

不对不对，李修林沮丧地想，画面感差的实在太多了，这位姜晨一点都不娇羞带给他的往往是九死一生般的心跳回忆。不行不行，李修林坚定地想，就算自己不在乎别人看来两人也是妥妥的情侣，必须得想个辙拆散这种二人独处。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李修林颤抖着双手向团委递交了社团活动申请，正式申请成立“游戏文化研究社”，文化研究字样是为了顺利过审。

凭着李修林大一做志愿活动时跟团委老师打下的交情，研究社正式成立了，毕竟不是主流文化，在这个偌大学校中分配给他们的只是文传学院楼里一间暂时不用的办公室。但毕竟也是有场地了，李修林再也不用在同学们复杂的祝福表情下带着姜晨回宿舍打PS2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招收社员，如果只有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在办公室独处，传出去的话那情况岂不是比以前更糟。

第三位社员叫吴昊，吴昊是每个学校的文传学院都应该有的才华死胖子，属于那种凭着笔头可以吸引一大批迷妹，见到真人又会被统统吓退的类型。平时除了看书写书没什么其他爱好，入社的理由是因为那个办公室比较清静，可以坐在其中好好看书。

等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李修林脑海中一闪而过，吴昊拖着200斤的赘肉坐在窗口边的椅子上，微风吹动他半长的油亮头发，他轻轻拽了拽盖在腿上的围巾，那副场景似乎与谁重合在了一起。

对不起大明神！李修林心想，我罪该万死！

第四位社员叫许石，这倒是一位正正经经的游戏爱好者，高眼镜度数的技术宅，最喜欢的类型是GALGAME，在信息学院还是什么学院学着听起来就与世隔绝的某个专业，这位标准宅男属于跟女生说话就会脸红的那种，就算对方是姜晨。

社团活动室中陈设如下：PS2（厚机）*1（李修林从家里搬来的），19寸液晶显示器*1（李修林在隔壁办公室偷偷拿的），显示器端口转接器*1（中关村20元），NDS*2（白色与原谅色），笔记本电脑*1（五颜六色，姜晨的），台式机*1（许石的，据说配置很好但基本上只用来玩HGAME、看动画），有线路由器*1，摆放上述物品的桌子*3，插板*3（与充电线、网线纠缠在一起），椅子（不可滚动）。装满了外卖饭盒、饮料桶的白色垃圾袋*n，与椅子绑定在一起被窗边微风轻轻拂过的吴昊*1.

还好这些人里没有人抽烟，不然环境会更加恶劣。

“唉！”

姜晨叹了口气。

“这绝对不是一个淑女应该生存的环境！”

李修林口中的饮料尽数喷了出来。

于是第二天姜晨带来了好些大幅挂画。满满都是少年*像、该隐或是仙流，李修林看着流川平坦光洁的赤裸胸膛，略感刺眼。

“这都是哪里来的？”

“姐姐我自己画的！”

于是那天李修林知道了画画好的女生，可不一定都像夏达。

三

“哈哈目押？？小李子，我教你怎么打街霸啊，你以后少撸点，反应可能能更快点！”

每次打街霸，李修林都要承受姜晨各种形式的侮辱，但是又没办法，谁让他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李修林一甩手柄，生气的说道：“妈的，不玩了，来踢实况！”

实况是李修林在PS2上唯一能够打得过姜晨的游戏，原因很简单，因为姜晨根本就不玩。

“恼羞成怒的男人，”姜晨摆了摆手：“太丑陋了。”

李修林重重靠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跟这个女人连着几个月无休止的打游戏，第一次进入了倦怠期，他突然转头看看胖子和死宅，以及漫山遍野的男性肉体，突然对什么东西产生了疑问。

“姜晨，你上学期绩点多少？”

“我说小李子，买台360吧，现在已经不那么贵了…”女人显然没有听他说话。

“姜晨！”

李修林正经的坐起来，这个样子叫她。

回想起来，李修林确实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平时的称呼要么是“蠢女人”要么是“晨哥”，可能这种正经的称呼起了作用，正在给PS2替换光盘的姜晨转过了头来。

“我是说…你上学期学分绩点是多少…”空气突然正经起来，反而是李修林有点不自在了。

“四点三。”

在一边看书的死胖子倒是一边吹着风一边回答了。

“四点二。”

许石一边盯着屏幕上的妹妹一边也插话道。

李修林沉默了，原来两科不及格需要补考的只有自己，有些话他说不出口，这个学校牌子不错，成绩好的可以保研，形象好的可以找一份好工作，虽然从前他总是觉得这些离自己还远，但不知怎么今天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就这样一直玩着游戏，能够玩到什么时候？

工作呢？收入呢？父母呢？出人头地呢？未来呢？高三那些拼命的日子，只是为了在这里无忧无虑的玩游戏么？

他像是要拼命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地，将目光投向了姜晨，这个房间需要补考的，真的只有自己么？

就算他不想，高三时候也已经被灌了太多的鸡汤，他知道大学就是现有教育体制的天堂，但在天堂骄奢淫逸还是真真正正学点东西做些事情，选择在于自己。

姜晨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像是看穿了李修林怎么想的一样，并没有回答。

“小李子，我一直在想，我们做些什么吧？”

“啊？”李修林惊讶的看向她：“你可不要说什么‘做人’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啊！”

“一边呆着去！”姜晨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看啊，咱们整天就在这打游戏，确实有点无聊了，也白瞎了‘研究社’这么个名头吧？怎么也得做点事才好。”

正中李修林的考虑。

“然后你看，咱们有个读了几亿本书的死胖子，有个学编程的计算机技术宅，有个玩遍了盗版盘的游戏狂，还有个画技出众的美少女…”

李修林几乎已经知道她要继续说什么了。

“我们自己制作个游戏怎么样啊！怎么样啊！！”

不得不说，这是姜晨为数不多的好主意，也是李修林从过去就一直感兴趣的理想，如果不是爸妈的全力反对，他其实不想学什么金融，甚至想去当年刚开的那个游戏设计专业。

“先说好啊，C++和JAVA我虽然都会，但写游戏可不只需要语言这么简单，当然你要是想说做个FLASH游戏我就不参与了。”

“啊？许石你的意思是你认输了？写不了游戏？”

“这…有什么写不了！！”一跟女生说话，许石的脸又红了：“给我两个礼拜！有什么我写不出来的！”

又宅又直的男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可以啊！”这次发话的是吴昊：“我写的小说多得是，你们随便拿去用就好了。”

“那可不行，游戏需要的是剧本，跟小说不一样，万一我们改编成剧本改烂了，大家都会说是你写的不好啊，所以我觉得你跟着我们的进度再写一个适合游戏的比较好！”

吴昊用狭长的细眼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似乎又正中了他的弱点。

“那么，只剩下你啦！”姜晨看向李修林。

二十岁的李修林跃跃欲试着，似乎此刻自己已经成为了正在读经济学的小岛秀夫，snake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呼之欲出了。

“没问题！我来做策划！”

如果是现在的李修林，一定会感慨为什么人家就能有惠有爱莉有霞之秋诗羽，自己只有死胖子死宅和从来不穿黑丝的女汉子。

四

讨论做一个什么类型的游戏只花了他们几乎两分钟的时间，李修林和姜晨讨论着动作游戏技术上太难做，策略模拟的参数调校又不适合他们初学者，RPG是不是可行的时候，许石插嘴道他只做GALGAME，不然就不做了。

鉴于他是唯一的技术人员，于是只能做美少女游戏了。

于是吴昊也提出了要求，要加入南北朝的文化元素，写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由于开不了后宫而且历史的玩意儿大概没人喜欢，于是被无视了。

于是姜晨也提出了要求，在后宫中要加入至少3个男性，加入BL描写。李修林本来觉得加入一个也未尝不可，但是直的一塌糊涂的吴昊和许石极力反对，于是被否决了。

总之，最终策划会议的成果就是，他们要做一个文字剧情类GALGAME，不跳过对话的话流程在5个小时左右，多周目多个女主角线，后宫暂定为5人，背景是假想的高中校园，一个男主妹妹，一个男主青梅竹马，一个无口全能优等生，一个傲娇豪门大小姐，一个可以被攻略的萝莉反派。

讨论到这里李修林突然觉得前途渺茫，这些设定虽然迎合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宅文化要素，后宫的类型也十分齐全，但总是没什么新意，就像是照本宣科从别的游戏中摘下来的一样。但是看着这些人已经开始如火如荼的写剧本画立绘，他这个什么也不做只是出点子的人又不好意思出声。

没想到的是，他们对工作室名称讨论时间反而是最长的，游戏名称自不必说，剧情完成才好定，而工作室的名称和LOGO却可以早点定下来，他们考虑了很长时间，什么动物植物颜色道具都考虑了一遍，什么草莓工作室、冥王星工作室…要么就太低龄要么就显得太装逼，总之没有一个满意的。最后大家才勉强同意了用办公室的门牌作为名称，508工作室就这么成立了。

姜晨把宿舍里的全套绘具搬了过来，只有做设定做到满手墨的时候才停下来玩会游戏。许石在一边看教材一边在电脑上写代码，不停发出雀跃的欢呼声。吴昊则将他的庞大身躯从窗边挪到了桌旁，用笔记本电脑奋笔疾书着。整个办公室终于有了点做正事的感觉，反倒是李修林，一无所长的自己只得默默肝着刚出不久的女神异闻录，连声音都不敢开大。

很快，第一章故事出炉了，吴昊偷偷用学院的打印机打印了三份，不敢用老师桌子下面崭新的A4纸，他去文件销毁袋中翻出了很多废纸，用废纸背面做的打印。

直到现在，吴昊趴在地上撅着肥屁股从废纸袋里艰难翻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等丑陋的场景成为了李修林记忆中想抹去却怎么也忘不掉的存在。

在吴昊期待的眼神中读过第一章，李修林和姜晨互相对望，分明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这…真的很棒啊！”

“我想说的也是…不像是一般的GALGAME，配合上校园杀人案的沉重感觉，女主角完全脱离了日式的那种套路，很接地气很真实！”

“而且这一集的末尾还做了个小高潮，为什么费尽心思把尸体的小臂切下来再缝上。留的这个悬念好啊，就像美剧一样！”

当然他们讨论的再多也没有用，他们看向许石，GALGAME专家在这里。

只见许石眉头紧皱。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GALGAME…”

“但是真的好有意思啊！我要把这个游戏写成代码！”

李修林和姜晨松了一口气。

“那辛苦你了，请继续写下去！好想看下一章！”我半恭维半实话的向吴昊说道。

吴昊“哼”了一声，回到了电脑前面坐下，但这个男人表情上的受用实在是太容易读出来了。

“啊，对啦，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剧情啊！”姜晨向吴昊问道：“如果这样剧情的话，我得改一改人物立绘…”

于是游戏文化研究社的社团活动终于就这么正式铺开了。他们开始讨论吴昊的剧本，讨论剧情里的bug，特别是四个没谈过恋爱的人揣摩恋爱中主角的心情。帮着姜晨去教室、校园、操场、大街取景，由她用软件处理成游戏背景图。还有他们最没法介入的编程，不过还是可以帮助设计一下菜单UI什么的，许石不知道从哪个前辈哪里要来了套件，让初学者也能做点简单设计。

这终于有了点社团的样子啊！

五

实际试一试才知道，做游戏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如果是小游戏，凭着几个月的热情也许就能够完成了，但508工作室的这个GALGAME越来越正式化了，姜晨已经花了将近百张原画，吴昊的几个结局修修改改，总也不满意，当然这都不是致命的，许石那里的程序设计最困难。

如果只是一本道的剧情加几个分支，类似于带图小说的种类可能会简单得多，但是随着他们开发进程的推进，越来越多的新要素和新点子被加入到系统之中。

为了符合探案悬疑的要素，李修林设计了一个证据系统，在游戏过程中不同的选择可能会得到不同的道具，而只有集齐了那几个关键道具才有可能在最后的结局中揭露真相。

还有不同女主角线的分支，他们设计了好感度系统和目击系统，与好感度高的女主角活动时有概率会被其他女主角目击到，根据好感度的不同可能会产生嫉妒、嘲笑、漠视等多种反应。

当然还有为了保证可玩度的日期系统，在某些日期去到某个地方会触发某种剧情，有些结局和女主角线必须在某日期之前触发等等。

而要素越多越复杂，许石的工作量就指数级增加，李修林只需要把不同分支写在纸上，在没有开发套件的情况下，每一个想法都要由许石手动完成，偏偏许石还是个钻牛角尖的人，遇到困难或BUG就要不舍昼夜的解决。

开发进度越来越迟缓，508工作室的气氛也大不如前，从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变成了敏感、痛苦、一触即发的崩溃边缘，每个人在课余的休息时间还要在这件事上花费过多时间，不满积蓄的越来越多，还好这一切停滞在了寒假开始的时候。

四个人决定趁着回家过年的时候好好休息，下学期再来继续。

与此同时一道晴天霹雳打到了李修林头上。

去年课程的补考，他再一次没有通过，不止如此，还有两科新的考试挂科了，下学期可以说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还是不能及格，他便拿不到毕业证了。

回到他南方的家乡，李修林也算是整个县城的名人了，凭着苦读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亲戚邻居都以他为自己孩子的榜样。

所以李修林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自己挂科——而且一挂就是四科的事情。

爸妈问起学校的情况，李修林总是笑笑说挺好的，爷爷已经卧床半年了，看到这个有出息的孙子回家，硬是高兴地坐了起来。

家里穷，李修林是知道的，好在他这个做儿子的从不乱花钱，唯一的兴趣就是打游戏，唯一的大花销就是中考结束后缠着爸妈买了个PS2，连按键都不敢用力按，玩两个小时就关机散散热。高考结束以后没敢向家里要电脑，用县里给的奖学金给自己买了个笔记本，买了个NDS。

过年时候，滴酒不沾的李修林破天荒陪着父亲喝了两杯白酒，脸红的像个猴屁股，朦朦胧胧的醉眼中，第一次发现父亲的面容其实已是如此苍老。

冬去春来，李修林再一次踏入508时候，等着自己的还是生长在电脑前的许石，微风轻轻吹动一头油发的吴昊，和一脸傻笑的蠢女人姜晨。

“小李子！你终于回来了！来来，我跟你说，许石从他们系里找了个愿意来帮忙的，这下进度估计会快多啦！”

“是么…太好了…”

“你快来，我还想了两个点子，还得咱们策划人决定行不行呢！”

“其实…晨哥…”李修林用尽量正常的语气说道，但谁都能听出来，这个人有事情。

“咋了你？假期又撸多了？？”

“我这学期…没法继续了…”

508办公室像往常一样宁静，死胖子和死宅转过头来看向自己，桌子上散乱的摊开着去年没收起来的剧本原画，而姜晨看向李修林，似乎压根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什么叫没法继…续了？”

姜晨只是愣了一小下，聪明如她，立刻就知道李修林说的是什么了。

“喂，你在开玩笑吗？你是主策划啊，你走了咱们的游戏怎么办？咱们的社团怎么办？”

李修林默默低着头：“我…我这学期有些事情…”

“有事情？还有什么事情啊？你平时不是除了打游戏就是打游戏么？”

“我真的…有些正事…”

“什么叫正事！你以为我们在这里做游戏是闹着玩么？你这么走了是背叛你知道不知道！”

也许是背叛二字太难听，或者是这种称呼正中了李修林的痛点，他一瞬间也怒了起来。

“什么背叛！你根本不知道！我一共挂了四科你知道么！我快毕不了业了你知道么！我不像你们一个个的学习这么好还能顾得上做游戏，我这成绩不去实习毕业了去哪里找工作！而且你们哪里需要我了？你们有画画的有写剧本的有写程序的，我他妈啥都不会还主策划，主策划个屁！”

从没有跟姜晨这样大声吼过，女人也愣在了当场。李修林红着脸冷静下来感到有点后悔，但又拉不下脸来说些别的，气氛十分尴尬的凝固起来，李修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终是吴昊打破了沉默。

“让他走吧姜晨，我们自己做这个游戏。”

李修林叹了口气，想要跟他们再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的门，走出了游戏文化研究社，走出了508工作室。

后来李修林通过了补考，还考过了一门注册会计师，在一个大券商找到了一份实习，每天还有80块钱的实习补助。

再后来，李修林毕业后留在了那个券商，毕业的第二年就拿到了50万的年薪，在家乡人眼中，已经算是十分有出息了。

六

三十三岁的李修林睁开眼睛，他常常做梦，有时候会像这样，梦到自己上大学时候的事情。

他尽量轻的起床，生怕惊醒了身边的儿子，小家伙很能睡，也不知道是像他爸还是像他妈，又或者长身体的小孩子都是这样。

他知道实际上的结局，比刚刚的梦还多一点内容。

离开508工作室的当天，李修林想起来自己的PS2、偷来的显示器还都在办公室里，回去拿又会遇到他们，难免尴尬。

于是他等到了夜里十点多，预计508没人了才去。

打开门，屋里亮着灯，两个男人已经不在了，但那个蠢女人还在。

蠢女人抬起头，惊讶的看向来者，眼睛是红的，头发是乱的，很明显哭的稀里哗啦。

李修林从没见过这个实力高超、从不穿黑丝的女汉子哭，而他知道这个女汉子在人前也是不会哭的，一定是一直忍到了两个男人都走。

他从不知道，这个丑女哭起来还是像个真正的女人那样，惹人怜惜。

于是他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姜晨，像是高三苦读时一直期盼的那样，吻在了真真正正三次元女人的嘴唇上。

三十三岁的李修林看过了更多的书，就发现当时吴昊的剧本也并不是那么的惊艳，有些段子还是借鉴了不少流行小说。三十三岁的李修林认识了更多的人，就发现许石也并不是那么出色的程序员，在学校学的语言毕竟还是有限。

三十三岁的李修林看惯了姜晨，就发现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丑，至少身材还算苗条，五官还算正常，痘痘消掉以后还勉强算得上可爱。

孩儿他妈姜晨也从床上起身了，一边惊慌的叫着：“迟到了迟到了！！”

李修林赶忙比出一只手指：“嘘!别把孩子吵醒了！今天周六！睡迷糊了吧！”

结果儿子还是醒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哇哇的哭声，宣告这一天忙碌日子的开始。

李修林与姜晨没有从事任何游戏有关的工作，画画也只是姜晨的闲暇爱好而已了，他们俩有着还不错的工作，在北京买了房，游戏和动漫还是两人不变的爱好，生活的还算幸福。

李修林常常回想他们那个无疾而终的GALGAME，如果自己不离开，他们会不会，就像是美好世界的那几个制作人一样，做着自己真正喜爱的事业。

但生活没有也许，而立之年的李修林，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少回顾那段往事了，日子过得太快，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不想为放弃梦想或理想找任何借口，也不想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至少他还能继续玩着游戏，直到十年，二十年，直到头发花白人也老去，还有和姜晨一起耍着街霸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