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趁着爸妈家重新装修,我整理出了两箱近百本家庭相册,利用上海疫情隔离居家的机会,花了几天时间浏览和扫描了数不清的老照片。
这些家族照片纵跨了二十世纪初到二十一世纪初的四代人。从小妈妈就会时不时让我看看这些老相簿,跟我讲讲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在那些故事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也对自己家族经历的时代和过去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后来又长大了一些,我逐渐对自己的祖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那种好奇随着了解的加深,变成了某种带有骄傲的神往。
这位是我的曾外公,摄于1938年。
他生于1901年,1922年在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后远赴美国获得化学硕士学位。1928年回国后在大学中教授物理化学,并成为中国化学会的发起和创立人之一,也是制定化学元素汉字规范的委员会主要成员。这群中国化学先驱制定的化学元素汉字命名原则沿用至今,而且会通过每一本中文化学书籍和每一位中国化学相关从业者的思维一直流传下去。
与同他一道饱受了数次动荡摧残的大多数同僚不一样,我曾外公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于1989年病逝在他上海的老宅。我对他的唯一印象是,我5岁随父母和外公外婆去他家看望他时,我扶着木质楼梯小心地走上二楼,透过二楼楼梯的栏杆,我看见他手拄拐杖端坐在背靠着窗口的太师椅上,窗外的夕阳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苍老而坚强的金色轮廓。
这是我的外公和外婆,摄于1948年。
外公1923年出生,复旦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1948年参与了被日军炸毁的钱塘江大桥的修复重建工作。1955年又支援武汉,在黄鹤楼前筑起了中国第一座公路铁路两用的长江大桥。
外公特别爱开玩笑,酷爱画工程图纸,还是个世界地图痴,没事就拿着放大镜研究各种版本的世界地图册。我从小做模型的爱好,大学选的专业,以及对世界各国地图的了如指掌,完全是拜外公的言传身教所赐。
外婆1926年生于上海,上海立信会计学院毕业,在会计师岗位工作到退休。除出名的好脾气外,最为人所称道是她惊人的记忆力,以及据说从未出过错的一手算盘绝活,被同行称为“铁算盘”。外婆留给我的最温馨的回忆是她的微笑,在幼儿园时为我讲《雪狮子的故事》,还有她晚年那双饱受风湿性关节炎摧残的畸形的手。
外婆2003年在吃她最爱的叉烧包时不幸……噎死。
这是我和我的爸爸,摄于1986年。
爸爸1956年出生,当过木匠,80年代幸运地考上了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后在日企工作,并在80年代从日本帮我带回了第一个奥特曼玩具。在我和妈妈的眼中,爸爸最大的特点是“只要是球形的东西,他都玩得很好”。父亲自尊心极强,导致我和他的沟通时不时出现一些障碍,但这些问题绝对不是问题。
这些本该平淡无奇的照片,在经历了一次次大大小小的运动后幸存下来后,在我家人的眼中就变得意义非凡。我害怕这些照片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一边扫描,一边用Photoshop将它们精心修复保存。上个月,我发现了一个广受好评的AI上色工具,专门给黑白照片自动上色。我便用这些老照片做了一些测试,效果相当喜人。
曾外公,摄于1944年
外婆,摄于1949年
在连续给上百张黑白老照片上色后,我发现,无论成功上色重复多少次,看到上色结果的那个瞬间给我带来的惊喜感丝毫没有减弱。我想起彼得·杰克逊的那部一战纪录片《他们不再变老》,人类历史中每一个曾被感光胶片或者数码感光元件记录下来的人,都会永远定格在那些瞬间。一个能活在后人记忆中的人,永远都不会离开。
可惜,最近几天上海的形势愈发严峻,我被调去做志愿者,从早忙到晚,扫描和工作不得不暂停。相信本社很快就会有一篇志愿者日记夜谈出现。
然而我化学从来都是所有主课里最烂的。 ——Caesar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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