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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谈】出达纳苏斯记

Aria
文化 2022-10-18
文化 > 【白夜谈】出达纳苏斯记

这或许并算不上什么值得痛苦的事情,只是微小的倒霉而已。

“尽管我们已经犯下了无数的错误,但人的理性本来就是有限度的。”

我对着跳跳总结道,“如果我们不够聪明的话,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快速行动,马上出发。”

“是的,如果你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牌手,”跳跳,同时也是白夜谈的责任编辑对我说,“那么你就应该多玩玩快攻套牌。”

此时此刻,是10月9日的凌晨一点,我和他徒步在前往达纳苏斯机场的道路上。

在《魔兽世界》里,这座属于暗夜精灵的主城并没有飞行点,但从城市的任意一处前往鲁瑟兰村的鸟点,耗时都不会超过三分钟。到了那里,你可以飞往黑海岸——接着是联盟治下的任意一处领地。

但我们所处的疫情中的达纳苏斯,从住地步行到机场,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而我们已经被困在此地超过120个小时,既不知道飞行点会不会如期开放,也不知道别的联盟城市是否欢迎我们。

我们拖着行李漫步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看见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周期性亮着红光。将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仿佛“克哈的霓虹都在为我闪烁”。


1

出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我并不能在文章中写下这座城市的名字,只能称其为达纳苏斯。当然,它最近的遭遇并不特别,无非是三年以来在无数不同城市中发生的故事里的一个,甚至听起来不免让人耳朵生茧。

泰达希尔的枝桠下,女猎手和德鲁伊们在亭亭如盖的丛林间建设起了暗夜精灵的家园。而我们也正是被这样的异域风景所吸引:在达纳苏斯,连绵的山脉挡住了南下的寒流,使得气候终年温润,让它化作了植物的王国。

假若你在地面上抬起头,注视直插云端的大板根与望天树,可能再也不会怀疑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确实有所谓的「世界之树」存在。

4日,摄于达纳苏斯植物园4日,摄于达纳苏斯植物园

在2日的夜晚,我们一行人乘列车抵达了达纳苏斯。尽管当时并没有下雨,但即便是并不露天的地面,踩上去也湿滑如浴室,仿佛有一条不可见的海平线,刚好漫过了地平面零点零一公分。

健康码,行程卡,落地核酸检测。乘客鱼贯而出。在假期中,达纳苏斯是旅行者们无数个目的地的其中一个,「抵达」它的方式也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在2022年,选择旅行目的地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尤其对于我和跳跳这样从暴风城出发的游客来说。达纳苏斯的优点在于,它已经超过一个季度没有遭受病毒的侵扰,似乎把「安全」两个字写在了地图标识上。

但在我们抵达的当晚,神殿花园便蹊跷地停电了。

在达纳苏斯,超过半数的游客都会选择入住位于河岸边的神殿花园。这是一片充满暗夜精灵建筑特色的网红景区,达纳苏斯的城中之城。

2号的夜晚,我们原本计划在吃完饭后去神殿花园逛逛夜市,却在几块魔法布告板上刷到了“神殿花园停电是因为有疑似阳性”的流言。但并没有本地居民对此表示出露出惊慌的神色,好像只是一次计划中的停电。

接着我们去了贸易区,河边的夜市。尽管游人并不多,但长堤上支着的摊位依旧绵延不断,似乎看不到尽头,我们也就放下心来。吃吃喝喝的同时,开始筹备之后的出行计划:玩什么、吃什么,在4号如何前往位于边陲的达纳苏斯植物园。

我用脚丈量了长堤的尺度:来回6000步。在中间一个摊位,我买了一对三丽鸥的头绳(显然是未经授权的产品),美乐蒂和库洛米在床头伴我入眠。

第二天醒来,神殿花园宣布静默三天。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关于具体关于疫情状况和相关政策的通报。在魔法布告板上,可以看到许多2日晚些时候入住神殿花园的游客,落地即加入了这场静默,在停电的夜晚并没有得到任何提醒或是警告。

而我们住在神殿花园之外,似乎一切生活都没有受到影响。除了一些营业性场所惯例式的关闭(这在我们暴风城简直太正常了),和核酸检测的队伍变得格外漫长(这也可以理解为达纳苏斯的检测点过少,不像暴风城那样密度高过便利店)。

因为没有得到任何通知或者建议,我们仍旧决定继续在4日继续前往植物园。

除了我的一位友人(姑且称她为“糖浆”吧)。她用魔法向我传信,“赶紧跑”。


2

我的好朋友糖浆,当时位于距离达纳苏斯四百公里的冬泉谷。两个月以前,同样因为疫情的侵扰,她被困在了孤悬南端的一座岛屿上(显然,那是一个远离卡利姆多的地方)。

近乎独自生活了一个多月后,她才找到了一个短暂的、可被放行的时间窗口,乘狮鹫离开了那座岛。出于长期被封控的经验和一些不可言说的直觉,在听到酒馆限制营业时间的消息之后,她立刻建议我们连夜离开。

《需不需要重视这个事情》《需不需要重视这个事情》

遗憾的是,即便在疫情中的三年里,我们早就知道行动一定要早于「证据」,才能先人一步逃离危险,但最后还是屈服于自身计划的惯性,没有听从糖浆的建议付诸行动。

另一方面,我们各自的返程计划最早在10月4日傍晚,最晚也不过5号,加上达纳苏斯官方通告反应迟钝,在没有任何行政命令干预的情况下,把一个在傍晚的行程改到当天上午,看上去不免有些「杞人忧天」。

“应该没事的吧,航班都没取消。”自我安慰完的结果就是,10月4日一觉醒来,迎接我的是连绵不断的官方通告:几乎所有邻近达纳苏斯的城市都不再接收来自此地的游客,若是前往,将面临少则三天多则七天的集中隔离。

唯独达纳苏斯当地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针对游客的建议,机场没有关闭,航班没有取消,也没有任何关于列车和公路的「官方」消息,甚至连植物园都照常开放,没有通知关闭。

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我们,多少有点鸵鸟的意味,继续按照原定计划租车开往植物园。半路上,车辆路过了已经处于静默的神殿花园,而这个区域已经被绵亘不断的铁丝网包围。

联想起了《全境封锁》里的一些场景联想起了《全境封锁》里的一些场景

“一夜之间哪弄来这么多铁丝网?”我问司机师傅。

师傅用几乎不可见的弧度笑了笑,啧了一声说,“这里可是边境城市。”

随后的经历称不上多有趣。植物园中满是热带雨林才有的绝景,但已经没有多少游客。随着阳光逐渐照射到我们的头顶,魔法布告板上一条又一条传来新的消息:列车停运、公路封闭,已经有抵达机场的旅行者,却被告知原定的航班无法登机。甚至有航班按计划抵达之后,一位旅客都没载就灰溜溜地空飞了回去。

而当刷出“植物园暂停开放”的消息时,我们甚至还在植物园里的游览车上。在距离达纳苏斯市区六十公里的联盟边陲,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这片11平方公里的雨林里的最后一车游客。


3

等到我们离开热带雨林回到住地,最新的通知已经变成了需要完成五天三检,在三轮全民核酸结果出来之后,方可申请离开。也就是说,从4日下午开始算起,最理想的情形下我们可以在9日逃离达纳苏斯。

这个日子显然已经不在假期范围内了。但随着原本行程上的航班纷纷取消,我们也只得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然,反应比政策和航班还要快的,是我的健康宝。

遍寻整个艾泽拉斯,暴风城健康宝是最接近特德·姜《前路迢迢》里“预测器”的魔法道具。在这篇科幻短文里,特德·姜设计了一个结构十分简明的装置:“预测器”有一个按钮和一个灯泡,而灯泡每次都会在你产生想要按那个按钮的想法的*前一秒*闪烁。在这个装置被发明出来之后,人类的自由意志就被证明并不存在了。

暴风城健康宝也是一样的东西。以我自己为例,在离开暴风城的第一天和第二天,它的表现都非常正常,一打开就能看到我滑稽的大头贴。直到第三天我意识到大事不妙,打开的时候它就立马心照相通般给我弹了个窗,这意味着我至少在接下来7天无法通过公共交通返回暴风城。

对此,艾泽拉斯现行的所有魔法理论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最流行的研究结果则是这样的:

在接受了无法按计划回归暴风城的事实之后,我的内心确实产生了一丝计划被破坏的惊慌,还有面对未知的惶恐。

即便我们立即预订了9日离开达纳苏斯的航班(我选择去藏宝海湾暂住一段时间),但“10月9日下午就可以走”这件事情多少还是值得怀疑的。在这三年时间里,我听吟游诗人说过太多与此相关的故事,它们多多少少都会变成“明日复明日”。

但人心的可笑之处就在于,你在很难相信一座城市真的会如预期一般解封的同时,又会想方设法地说服自己*说不定*可以找到办法提前逃走。

这种可笑也体现在我们的准备上:在超市关门停业前的最后时刻,我们买了不少储备食物,其中包括挂面和榨菜,显然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但另一方面,我们又不愿意*真正*买那么多的东西,因为仿佛这样就默许了我们真的会长期滞留在达纳苏斯。

为了抵御这种不确定性,我开始掏出本子和笔开始记日记,脑海里浮现出了《鲁滨逊漂流记》里的桥段:鲁滨逊流落荒岛的第二天,尝试在自己的不幸中寻找幸运之处,并把它们列成了表格。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段情节。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的一次高烧住院,当我整个人体温到达40度、意识模糊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父亲为我开始念这本小说,恰好念到此处。此刻我又想起它,也把自己的境况列了下来:

但实际上我只看完了一本书但实际上我只看完了一本书

当然,这完完全全称不上什么过于糟糕的状况。这三年在暴风城,我加起来也差不多有快两个月的时间没出过小区门一步。但一行人困在边境的达纳苏斯,不免产生过度的担忧,例如各自的工作是否会受影响,何况我们加起来家里还有四只猫需要照顾。

在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已经17天没有见到我的猫了(它可是白夜谈《开锁记4》的主角呢),但愿它和兼职饲养员过得愉快,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4

接下来的事情,或许有些乏善可陈。

通过魔法布告板,我们加入了不少滞留达纳苏斯的游客群。值得安慰的是,大家的境况都差不多,无非是被困在不同的住地。也有一些行动力拔群的勇者,凭借超强的嗅觉和对达纳苏斯足够低的信心,在4日上午便用尽一切手段离开了此地——

但勇者之中,也有人离开之后便立刻在其他地方被隔离,即便健康码和行程卡依然是绿码+低风险。当时,我还很难想清楚可预期的隔离与不可预期的放行,究竟哪个更好。

游客群中,大家交流着各自封控中的吃食、派遣无聊的娱乐,以及虚无缥缈的提前返程可能。神殿花园更是成了事实意义上的城中之城,困在这儿的当地剧本杀店主,甚至都开始给附近酒店的旅客们张罗组局玩剧本杀了。

而住在神殿花园之外的我们,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带了NS的DOCK。几天里,我们在电视机上玩了无数圈《马里奥赛车》。如果不是被封控,我猜我也不会打开任天堂经典合集,玩一些游研社社长才会如数家珍的古代游戏。

我小的时候真的没感觉《敲冰块》什么的有那么难我小的时候真的没感觉《敲冰块》什么的有那么难

封控无疑是治疗电子阳痿的良药,正如同人一生中看小说效率最高的时刻会是在晚自习的课堂上。当娱乐方式极度有限的时候,一个玩家会打起精神去玩任何之前提不起劲玩的东西。

在糖浆(希望各位读者还记得这位先知)封控在岛上的一个多月里,穷极无聊的我们尝试了几乎所有能够一起玩的游戏(她只有手机、iPad和一个Macbook),包括DOTA2、王者荣耀、你画我猜,还有Keep Talking and Nobody Explode——少数MacOS能玩的“多人游戏”之一,你很难想象连《战斗方块剧场》都因为没有64位版本而无法在现在的Mac上玩了。

而在达纳苏斯的我们,开腻了马车就开始打扑克,斗地主作为多人游戏的价值是永恒的。

弄吃的、玩游戏,打发时间。远程处理工作。下楼做核酸。我带了一本罗新的《漫长的余生》,把所有与放行相关的材料都夹在里面,在排长长的核酸队伍的时候,我会翻上几页,仿佛从一个北魏宫女的无聊余生中获得安慰。

在主观视角里,我无法判断这样的日子过得快还是慢。直到8号,达纳苏斯官方终于下发了通知,在准备好这几天的核酸凭证、24小时核酸证明及健康码绿码的情形下,便可以获得放行许可。


5

8号早晨,在魔法布告板上,我们看到了闭港近一百个小时以来,第一班从达纳苏斯飞离的航班。

从理论上来讲,达纳苏斯的交通要到9号才会对外开放,所以没人知道这趟航班是怎么运行的。不过早在数天以前,糖浆就告诫过我,只要你愿意一直呆在机场,一定能成为最早离去的那批游客之一(事后我也得知它确实是机场滞留旅客的定向班机)。

而我们对先知的教诲完全无动于衷而我们对先知的教诲完全无动于衷

在滞留游客群里,我看到有机场附近的旅客拍到了这架离开的飞机。说来滑稽,视频的拍摄者非常哀怨地说了一句“有人飞走啦”,不免让人联想到诸如《丧尸围城》或者《求生之路》里类似的桥段,丧尸危机中总有地面上的幸存者看着救援飞机飞走的固定戏码。

但这并没有让我觉得哀怨,只是看上去有些好笑,外加觉得明天大概真的可以飞走了。到了下午,在社区的组织下,防疫志愿者开始挨家挨栋地统计离纳(指达纳苏斯)信息,在核实后发放通行许可。

当地的人力相当有限,我们的社区只有一男一女两位志愿者负责发放工作,等到统计我们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到了这里,倒数第二个变数终于发生了。

我们一行人当中有人是9号清早的航班,所以在8号下午就可以开到证明。但对于我和跳跳这样在9号晚上离开的游客,志愿者表示根据他们的工作安排,需要到9号当天才可以开具证明。

“你们明晚九点的航班是吗?那明天早上九点过来开证明就好了。”

“会有车来接你们的。”

对于这样的安排,我和跳跳完全没有产生任何危机感,仿佛只要事情看上去走上了正轨,之后一切就真的会走上正轨。而排在我们后面的一对夫妇,在得知此事之后,直接选择现场买了一班最早的航班来提前拿到通行证——出于预算和目的地上的考虑,我们并没有这么做。

晚九点,我下楼丢了预想中最后一袋垃圾,在电梯中再次遇到了两名志愿者。我惊讶地问,你们还在工作啊?

男生苦笑了一下,“今天早上六点就开始了,旅客太多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真是太辛苦了。”

电梯铃响,我开门出去。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发现达纳苏斯更新了新一批的中高风险地区。其中还有一例病例位于我们所在的街道。游客群中,有一位旅客突然发了消息:“我们酒店突然通知明天不发放通行证了,因为有新的阳性。”

“酒店老板还说明天要做第四轮全民核酸。”

询问那位旅客之后,我发现她的酒店距离我们的住地只有两公里。这也意味着,明天我们可能有一定的概率拿不到放行许可了。

我当即拨打了社区的电话,宣称我们的航班因为意外取消,新航班改签到了9号上午,需要提前开具早上的通行证。在电话里,工作人员的应答声听上去非常疲惫,我焦急地说,“没关系,你们要是还在办公的话,我们可以自己去社区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在楼下等我们过来吧。晚点。”

晚上十一点,在小区的保安亭,我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下午和晚九点与我碰过面的志愿者。看到我,他们也愣了一下。

“你们航班改到几点了?”

我报出了航班号、时间和目的地。志愿者中的女生听罢,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没有像下午那样检查我们的航班信息,而是直接递给了我一摞需要填写的材料。

凌晨,我们拿到了通行证。

假如这是一个游戏的话,我更愿意相信是在电梯里的那段对话,让我更为简单地通过了这次剧情检定。

这是人一生中时而会有的,某个微小的CRPG时刻。


6

接下来,就是文章最开头的画面。这篇白夜谈已经足够冗长了。

因为担心第二天政策和情况有变,加上想起了糖浆的教诲,“越早到机场才能越早走”,我和跳跳没有选择等待“统一闭环转运”,而是带着行李在午夜时分步行到了机场。

(尽管在事后看来有些过度反应,但我们之所以滞留,正是因为在之前没能做到过度反应)

走运的是,大概行走了1/3的路程,遇到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愿意捎我们一程。机场大门紧闭,还有一队抱着和我们相同想法的游客在此等待清晨六点开门,他们是从神殿花园出来的。

在机场门口枯坐一夜之后,迎接我们的是进一步的混乱。达纳苏斯方面的安排,似乎是希望滞留旅客按照航班一班一班地进入机场(而非像正常机场一样提前进去等),毫无疑问,这会激起大量旅客的不满,在漫长的争执过后,游客们才得以进入等待。

机场里,满是和我们一样因为害怕走不掉而提前赶来的游客,大家的目的地也各不相同,唯独面容看上去都一样疲惫。下午四点,跳跳的航班先飞,而我还要再等待五个小时。

我们挥了挥手告别。

最后的变数,是当天联盟的其他领地,突然出现了急剧的接收政策变化。一个城市原本还接收来自达纳苏斯的游客(且不需要落地隔离),而相同航司的下一趟航班,却又变成不接收了,这班飞机的旅客甚至已经值机托运完毕,却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飞机在达纳苏斯上空飞了一圈掉头回去了。

同样的事情似乎在所有的目的地都发生。在我踏上回到藏宝海湾的飞机时,前面一班飞机的落地政策还是“三天两检”,而正当我们在夜空中飞行的时候,落地政策已经变成了三天居家隔离+四天居家健康监测(而如果你没有居家隔离条件,就会变成七天集中隔离)。

农历九月十五的圆月,在达纳苏斯飞往藏宝海湾的航班上农历九月十五的圆月,在达纳苏斯飞往藏宝海湾的航班上

但这已经没有关系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躺下来睡过觉的疲惫,已经彻底压倒了所有我对于隔离之类的事情的焦虑:现在我只需要一张床而已。

落地之后,摆渡车将我们拉到了集中分流点,根据防疫工作者的说明,根据返程的区划,机场会用大巴拉我们到进一步的分流点(其实就是隔离酒店)去等待社区接收,确保所有人都会找到属于他们的地方去3+4或者*7*。

期间,我们接到了大概三四个来自社区人员的电话,沟通了大量的基本信息和后续安排。

“……但是还是不能确定几点到小区,到了会告知您的。”

电话那头的男声非常温和,“没关系,今晚我不会睡。”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中甚至有点带着内疚的感动。在离开达纳苏斯的过程中,我所接触的每一位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都非常彬彬有礼。尤其对于9日当天来说,因为临时的政策变更,可能有一车人(和一队车),都要在大晚上突然被拉起来工作,保持这样的情绪稳定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10月10日的凌晨四点,我和朋友回到了他们的家,我的暂时居所。房屋贴上了封条。第二天醒来做核酸的时候,我们的健康码都变成了红色,一直用东山小红做头像的我,倒是真的变成了小小红。

当然,在读者们看到这篇过于漫长的白夜谈时,我已经结束了3+4,成为了一位完全无害的绿码人士(尽管在过去的十七天里,我的全国码始终是绿码+低风险)。接下来需要担心的,只是尝试申诉解除我的暴风城健康宝弹窗,努力回到已经暌违半个多月的工位。

不过达纳苏斯的滞留游客群尚未完全安静下来。9日和10日两天,达纳苏斯一共转移了一万余名滞留的旅客,但这只占到游客总数的50%。在魔法布告板上,依然还有十数天核酸全阴的旅客,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甚至有点懒得解释了,这三年里有太多“这样和那样”的原因——还在等待不知何时来到的放行许可。

最后,让我再用鲁滨逊的故事结尾吧。

在呼救却无人的荒岛上,笛福让他笔下的生存家对着大海沉思:

上帝神奇地把船送到海岸附近,使我可以从船上取下许多有用的东西,让我终身受用不尽。从上述情况看,我目前的悲惨处境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

但是,即便在这样的处境中,也祸福相济,有令人值得庆幸之处。我希望世上的人都能从我不幸的遭遇中取得经验和教训。那就是,在万般不幸之中,可以把祸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较,找出可以聊以自慰的事情。

如果以鲁滨逊的厄运为标准,似乎世界上的大多数不幸,都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不幸*。而我们的遭遇,顶多只是算有点*倒霉*而已。我们没有被封在神殿花园,基本过着和达纳苏斯居民差不多的生活。尽管错过了一些可以提早离开的机会,最后也没真正成功突围(到头来还是要隔离),但我们还是相对更早地回到了家。

就像王小波在《2010》里写的北戴河碱业工人,“这件事本身并不是那么坏——只要你砸过碱,什么也不怕了。”

在藏宝海湾醒来的第一个早晨,我收到了糖浆送给我的一张数字专辑,惘闻的《辛丑|壬寅》,还有一段为此而庆祝的赠言:祝愿我们未来每次都能逃出生天

2016年的冬天,我看过惘闻的一次现场。当时暴风城还有一家叫作愚公移山的Livehouse,看完这支后摇乐队的演出后,我坐夜班公交回宿舍,上车发现近乎是满座,还有许多身旁放着折叠自行车的代驾。

昏沉的夜色下,所有人的脸色看上去都有些疲惫。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搭乘夜班公交,它在夜里开了足足有两个小时,我时刻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累到睡着。但那似乎也好过,你根本不知道到底坐到哪一站才是终点。

“现在你也在‘体验’这样的事情了。” 这是一件好事。——CaesarZX“现在你也在‘体验’这样的事情了。” 这是一件好事。——Caesar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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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ria
在轰烈的炮火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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