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不应该宣布这种带有尴尬名字的基因。”
前几天,《古生物学杂志》发表学术新闻称,有学者在距今6700万年的白垩纪后期地层里发现一种新的淡水鲨物种,发现者将这个新物种命名为Galaga don。
这则普通的学术新闻得到了BBC的报道,传播到社交媒体后还受到大量热心群众的转发。大家对它的热情不是想要歌颂伟大的自然,而是新物种的名字Galaga——这是大家小时候熟悉的那个FC游戏《大蜜蜂》(Galaga)。
这并不是字母上的巧合,新物种存在的证据是白垩纪地层中的几颗牙齿,这些直径不到1毫米的牙齿与南梦宫在1981年发行的游戏《大蜜蜂》中的飞船非常相像——至少它的命名者,协助完成该发现的一位中学教师内特·伯恩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 一个跨越6700万年的两个不相干的东西就通过这样一种曲折的象形关系被联系在了一起。
上为Galaga don,下为Galaga
科学技术蓬勃发展的今天,每天都会出现大量学术新发现,想为一个新发现取个好名字是件麻烦事,它需要与这个新事物相关联,不能和即有名词重复,还最好足够通俗方便记忆。
但,随性的科学家才不会管这有的没的。
就像新出生的小鸭子会把身边出现的第一个家伙当妈妈一样,有时候决定人类未来的科学发现名称,不得不取决于它的发现者身边放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人类的基因序列中,有一条确保人类的左脑右脑分离和两只眼睛独立的重要基因,名叫刺猬索尼克(Sonic Hedgehog)。这并不是这条基因的昵称,而是它的学名,如果想更正式点,你也可以称之为刺猬索尼克蛋白或者刺猬索尼克前蛋白原。
发现“刺猬索尼克”并对其命名的是哈佛遗传学实验室,美国科技媒体Gizmodo对这个命名的原因进行了跟进,事实非常简单——负责首次克隆刺猬索尼克基因的哈佛大学遗传学系主任克里夫·塔宾回忆说:
有一天,我们实验室负责对该基因命名的英国博士后罗伯特·里德尔的女儿从英国带过来一本漫画书……
这个漫画书大概长这样:
那个时候索尼克游戏还没有在美国上市,索尼克在当时的美国最为人熟知的形象还是漫画书里的样子,而在美国人民等到索尼克电子游戏发售之前,他们更先得到的。是一篇“刺猬索尼克基因”的详细介绍论文。
左边是“刺猬索尼克”,右边也是“刺猬索尼克”
基因命名认证机构吃了“没文化”的亏,等到当他们意识索尼克真正含义为时已晚。人类基因命名委员会主席苏·波维对此义愤填膺:
任何人都不应该宣布这种带有尴尬名字的基因。
为避免未来随性的科学家重蹈覆辙,波维以委员会的名义把它列入“十大需要更改的基因名称清单”以儆效尤,并收集了100多名遗传学家对于新命名的建议。
结果就像今天人们看到的,大家依然叫它刺猬索尼克:
“刺猬索尼克信号分子[智人(人类)]”
不仅如此,因为蛋白质的功能可以被其他分子抑制的,后来波士顿的布罗德研究所成功合成了一种用来抑制刺猬索尼克基因生成的分子,而发现者则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分子命名为索尼克的头号敌人“蛋头博士”(角色名Robotnik/分子名Robotnikinin)。
左边是“蛋头博士”,右边也是“蛋头博士”(连姿势都一样)
用电子游戏名称做学术命名的问题,早些年《科学美国人》杂志也有一篇文章进行过讨论,作者Jon Chang作为纽约大学正在实习的神经生物学家,同时也作为一名资深玩家,还举出了更多与索尼克基因相似的例子。
比如更贴近普通人生活的角蛙。生物学上角蛙属的分类众多,但人们更喜欢把统称的角蛙称为“吃豆人蛙”(Pac-Man Frog)。
这个名字的来源就比较好理解了,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圆滚滚的外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家伙的饮食风格——他们会尝试吃任何他们认为能放进嘴里的东西,而且看起来有些东西不能吃,这包括常规的昆虫、蜘蛛、螃蟹,也包括更大的脊椎动物蛇、蜥蜴、啮齿动物和其他青蛙——它似乎和“吃豆人”有着同样的胃口。
《吃豆人蛙的完美养育指南》
无独有偶,在天文界,北天仙后座的一片亮发射星云和电离氢区——NGC 28——这个9,000光年以外的天文奇观,因为酷似那个电子游戏界那个缺了90度角的大黄饼——同样被以吃豆人冠名,屈辱地成了吃豆人星云(Pac-Man Nebula)。
吃豆人星云(NGC 281)
虽然香港天文界也给它起过“食鬼星云”这种酷酷的名字,但好像确实不如“吃豆人”这个家喻户晓的公众形象更容易让人记住。
当然,电子游戏的名字并不只是被动地让其他圈子的人拿去嵌套,也有成为问题主角的时候,这同样是来自《科学美国人》杂志上Jon Chang作者描述的案例。
1981年,一个叫做拉什顿的医生陪着一位17岁的少年去街机厅玩耍,在那里,他亲眼见证了少年在观看一个游戏最后两秒的“多彩屏闪效果”之后,所引发的严重的癫痫症状。于是拉什顿的医生以那个他认为的疾病的罪魁祸首《太空侵略者》为名,将这种病命名为“太空侵略者癫痫”。
这个说法让当时的玩家们非常别扭,倒不是名字里透露的对电子游戏歧视的意味,而是拉什顿医生见证的那个游戏不是《太空侵略者》(Space Invaders),而是《太空战士》(Astro Fighter)。
《太空侵略者》为这种癫痫症背锅约一年半之后,又有两位医生在一位17岁女孩身上发现了类似症状,不过这位女孩当时玩的是《黑暗战士》(Dark Warrior)。
两位医生觉得这两次病例都不是因为《太空侵略者》引发,却要把病叫“太空侵略者癫痫”实在太不厚道了,于是决定将其精确地定位为:“电子太空战争电子游戏癫痫”(Electronic Space War Video Game Epilepsy)——“尽管我们还没有发现像《爆破彗星》(Asteroids)《保卫者》(Defender)之类的游戏也会造成癫痫发作,但在未来这类事件有可能会出现。”
行吧。
故事的结局大家可能也都知道了,这个症状因为日本宝可梦动画的“3D龙事件”引发了社会广泛关注,学术界终于在十多年后还给了它一个靠谱的名称:光敏感性癫痫。
光敏感性癫痫,是指一部分视觉敏感的青少年,在受到背景光高频闪烁的影响下,视神经受到强烈刺激,脑部控制紊乱后,引发的身体不适、昏厥或痉挛等急性症状。
说到宝可梦,终于来到了标题里的那个故事。
2005年,纽约市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的遗传学家皮尔·保罗在做抑制肿瘤形成的研究时,发现了一种Zbtb7基因。这种基因在肝癌、前列腺癌、膀胱癌、肺癌的病例中都出现了过剩现象,很可能是直接导致细胞癌化的物质。
由于Zbtb7是POK基因家族的一部分,根据其特性皮尔·保罗将它称为:POK红细胞·骨髓生成因子(POK Erythroid, Myeloid Ontogenic factor)之后为了方便描述,这兄弟一拍脑门把它压缩成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单词“Pokemon”,并将这项研究成果发表在《自然》杂志上:
Pokemon过度会导致转基因小鼠体内外明显的致癌转化。在这里,我们确认转录抑制物Pokemon (基因编码Zbtb7)是致癌的关键因素。
敢这么玩,这位兄弟明显是不知道任氏铁拳的厉害。
没出意外,第二天“宝可梦”致癌的消息通过媒体传开了。
但不打紧,惊喜总会如期而至。
很快,美国任天堂对皮尔·保罗的癌症中心寄出律师函,以法律手段威胁他们更改新致癌物名称,《自然》杂志后续跟进报道,该癌症中心最后被迫满足了任天堂的要求,改用基因编码Zbtb7来代替原有的名称。
已经更改后的基因检索页面:Zbtb7,别名pokemon
可是这帮任性的科学家就像打地鼠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年后,大阪生物科学研究所发现了一种有趣的蛋白质,这个蛋白质在哺乳类视网膜光感受器突触形成中起着关键作用,还能够比平常更迅速无误地传递电讯号到脑部。
因为能够有效率加速光 → 电讯号的转换传递,所以研究团队决定把这个新发现的蛋白质定名为皮卡丘素 (Pikachurin),他们同样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这一成果。
“皮卡丘素是一种聚糖配体,对光感受器的突触形成至关重要”/《自然-神经科学》
而任天堂也似乎已经也让这帮科学家磨平了棱角,并没有再次发出抗议的声音,因为那似乎并没什么效果。
你看,直到现在,POK红细胞·个体发育因子还是会被人叫做“宝可梦”(Pokemon)。
“本公司经销Poke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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